一只船

自有明月照山河

三十四.

Yq心里明白,Gdg从未真正放下自己。他不能容忍自己投敌,可感情是不可控的,这使他时刻怀疑自己投敌的真实性。他死不了这条心,也就剪不断这段情。

Yq太了解Gdg了,所以他无比清楚Gdg内心的挣扎和痛苦,而这是他不愿看到的。他愿意默默守护角儿一辈子,但他不忍看到自己的角儿也为他耽误一辈子。

若要断情,必先诛心。

现在捅在他心上的刀子,是为他将来更幸福。

 

侯震瞪大了眼睛:“Yq,你疯了吧?你知不知道这是个能让你祖宗十八辈儿都被人骂死的差事?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那你还...再说他们不是早邀请过你吗?你那时候一点儿面子不给,现在叫我腆着脸再去求人家?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…”

“你哪来那么多废话?这忙帮还是不帮,给句痛快话!”

“……”

 

“于主席,您有什么吩咐?”

“去,满城散消息去。一个时辰之后,我要让全天津卫都知道:我,Yq,是新的曲协主席。”

 

“你说你是不是死脑子,亲手毁掉自己的名声,就为了让他相信?就不能想个别的办法?”

“我了解他。他也是个死脑子,要让他相信,唯有如此。”

“…谦儿,这样做值得吗?”

Yq站起来走到窗边,背对着侯震,答非所问地说:“我答应过他,永远不离开。我没有食言。”

 

Yq戴着墨镜,半张脸在帽檐的阴影中,站在墙角叼着根烟,却没有点火。

Gdg的单口刚散场,人陆陆续续地从茶馆出来,边走边闲聊。

“今儿郭先生状态不好啊,嘴瓢了好几回。”

“是啊,介可不是他的水平。”

Yq听着观众的评价,心里苦笑一下:果然。

他没有移开盯着茶馆的眼睛,直到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出现。

Gdg看上去失了魂似的,门都没锁就心不在焉地往南走。

Yq不动声色地拉开一段距离跟上去,没想到竟一路来到了市政厅。

天已经黑了,Gdg停下来抬起头仰望着面前的高楼,若有所思的样子。

Yq远远地看着,吐掉嘴里没抽的烟,走进旁边的电话亭。

 

“打开远光灯,开到正门口停下就成。”

“得嘞,于主席。”

身边的女人很漂亮,打扮得花枝招展,但Yq不喜欢。

她倒是很主动,两人很快就贴上了嘴。

Yq有意夸大着手上的动作,然后紧紧搂着女人头也不回地走进大楼。

漆黑的市政大厅里,女人沉浸于喜悦中,没有注意到身边人脸上淌下的几滴泪。

 

“谦儿,你知不知道,哀莫大于心死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侯震不解地看着面前憔悴的人:“那你还这么干?”

“我就是要他心死。”

 

心死之后,才有新生。

德纲,忘了我吧。


三十五.

一个月后,传来Gdg结婚的消息。

Yq沉默了半晌。

“那姑娘什么人?”

“听说是唱京韵大鼓的,俩人一见钟情,互相欣赏,三言两语就定下来了。”

Yq摆摆手示意手下出去。

他一遍遍告诉自己,这是喜事儿,应该高兴才对,可还是抑制不住心里涌上来的那股苦水。他往椅背上一靠,抬头望着天花板,两只眼睛此刻就像俩微型人工湖。

“咚咚”,外头响起敲门声。

Yq稍微平复了下情绪:“进。”

侯震推门进来,一眼就看出Yq不对劲,同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,深叹一口气道:“别憋着了,我今儿就是为这事儿来的,一猜您就得开导开导。”

Yq紧紧咬着牙:“那女的靠谱吗?”

“唱大鼓的,我打听了,艺好人也好。你就放心吧,德纲不会看走眼。”

Yq没搭茬。他曾经希望Gdg找个女人结婚,生几个孩子,平安喜乐过下半生。现在这些成真了,他却有点接受不了。理性告诉他,这是最好的结果,Gdg会幸福;而内心深处的某块地方却痛得他无法呼吸。他真想立刻去找到Gdg,说清楚一切,然后两个人远走高飞。什么日本人,什么共产党,他都不管,他只想要那个可可爱爱的小胖子回到自己身边。

可Yq终究什么都没做。

他只是更用心地干工作,借着手头这点儿权力明里暗里为相声和曲艺做了好些事儿。手下的人都奇怪,不知道于主席为什么这么认真,名声都已经臭了,怎么干都不落好。

只有侯震知道,他一半是真心想传统曲艺好,另一半是为了心里头一直放不下的那个人。

倘若将来有缘再见,他可以问心无愧地说:角儿,我一直在。


三十六.

唱铡美案那天,Yq其实就坐在下面。

他瞒着所有人,特意选了Gdg既说书又唱戏的一场,戴了顶黑色高顶礼帽,把帽檐压得低低的,混在纷杂的听众和票友中进了茶馆,坐在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,静静地看着台上光芒万丈的Gdg。

角儿啊,你以为我是那丧尽天良的陈世美,其实我是那个一生只爱一个人的明孝宗哪。不过,你要是执意把我送上那龙头铡,我也心甘情愿。

几个小时像几分钟,一眨眼功夫就散场了。他坐在那儿没动弹,目送演员们进后台,细细回味着角儿在台上的一举手一投足。直到人都走光了,他才猛然回过神来,逃也似的大步走出茶馆,生怕被谁瞧见。

茶馆门口有人在抽烟,远远看去,只见一点火光一明一暗。Yq感觉嘴里发苦,突然很想抽根烟,虽然已经戒了多年。

走到跟前他才发现,抽烟的不是别人,正是侯震,后者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他。也不知道为什么,这人总是能对他的心理活动和情绪变化了如指掌。Yq顿了一下,没说话,接过烟,就着侯震的火儿点着,深深吸了一口。

尼古丁充满了肺部,许久未接触烟草的喉咙受到刺激,使他剧烈地咳嗽起来,呛得眼睛里都有了泪花。

一根烟抽完,侯震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,只有简单的两个字:“走吧。”

他只点点头。两人慢慢走回办公楼,一路无言。

他没有问侯震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的,侯震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来。

 

Gdg对这一切一无所知。

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?Yq心酸地想。反正Gdg一无所知的事儿多了去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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